《上海滩》续
(1)

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有是一个清明节了,墓园里的墓碑和往常一样,硬硬的、冷冷的,一排排整齐的站着,
宛如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灰蒙蒙的天底下,一位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站在一块满是尘埃的石碑前——很显然,这
石碑已经许久没清理了。她慢慢的俯下身,将怀中一束素杀的白菊花放到墓前。微微颤
动的花叶后面显出碑上一行已不显眼的字迹“父 冯敬尧 之墓”。
“爹,女儿不孝,这么久才回来看您。”程程凝视着墓碑,不无凄楚的说。
……
跪了许久,程程缓缓抬起头。灰蒙蒙的天从头顶向四方延伸,远远的与灰蒙蒙的大地掺
和在一起,分不出个彼此。
“唉……”程程不禁叹气,是呀,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永远是这样含混而压抑。在这个
祭拜的时节,墓园本不该这样冷清的,可现在,只有她孤零零的站在这儿,“飘飘何所
似,天地一沙鸥”。
环境的阴冷与内心的阴冷相得益彰,是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爹,不早了,明年再来看
您,我走了。”说着她慢慢站起来,掸掸膝上的尘土,哀伤的望一眼远处含混的天际,
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出口走去。
或许是一个人百无聊赖,或许是这个城市给了她太深的记忆,又或许是这样的天气本来
就容易让人陷入沉思,程程似乎是忘了自己是要离开的,竟然在一排排冰冷的墓碑间信
步独行起来。她沉浸在记忆中的昔日种种之中,宁静得有些冷漠的脸上,间或划过一丝
淡淡的无奈的苦笑,仿佛一潭死水应和着顽童抛入的石子不由自主地荡起圈圈涟漪。
……
蓦然回首,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许文强……”程程淡淡的念叨着,似乎是在记
忆中搜索着什么,“许文强?”程程一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回头再看,却
又怕证实……终于,她还是会了头,这一次“许文强”三个字无情的摆在她面前。“许
文强……许文强……”程程仍旧不愿相信地摇着头,只觉得这三个字在膨胀,膨胀在整
个脑海中,膨胀到自己的全身,膨胀到整个天地之间,“这不会是真的,不会,不会…
…”近乎绝望的自言自语不经意地在她口中翻来覆去。顷刻间,她觉得双退已难以承受
全身的重量,伴着一阵眩晕,她顺势坐到地上。她试探着伸出手,可当指尖碰到冰冷的
墓碑时,却又仿佛被刺到一样,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来。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呆呆
的凝视着这伸手及触的石碑,苦苦的叨念着这已经人鬼殊途的名字。
这几年来,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触及那道已被她藏得很深的伤口。经过她悉心地呵护,
这深而痛的伤口基本上算是愈合了,然而,就像所有伤口一样,它留下了一条永远也抹
不去的疤痕。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宛如一双粗暴的大手,野蛮的活生生的要
将那到疤痕撕开。是他,又一次让血和肉鲜灵灵地绽在她眼前;是他,又一次让她痛得
彻骨,很得彻骨;是他,又一次让她的心颤抖,让她的心淌血;还是他,又一次毫不留
情地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丝毫不给她留下挣扎的余地……

(是生存,还是死亡?下回分解。你猜)
(2)

程程一个人在一条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走着,在这个城市她还有什么?家、亲人、
朋友,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她自己——已故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躯壳。
她如同一只被抽了芯的蜡烛,纵然有万千理由,也难在燃起希望的火种。已经回来几天
了,这城市还是老样子,它也该,也该……:程程的思索碑眼前的景物打断了,“唉,
物是人非……”程程一边说着,一边走过那栋宅子,走过那她曾经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宅
子,刚刚粉饰过的外墙更让她感慨万千。徘徊间,一辆黑色的老爷车擦身而过。
“程程?”开车的正是丁力,他不敢相信程程就在眼前……可是她如果就在眼前该多好
呀:丁力想着踩下了刹车。
“程程?!”车刚一停稳,丁力便冲出了车门。只见那远处熟悉的背影稍稍一停,继而
转回身来,远远的望着他。“程程!真的是程程!”话音未落,丁力已冲到了程程面
前。
“阿力。”程程淡淡的说。
“程程……”丁力惊呆了,为在这里见到程程,更为程程脸上冷若冰霜的沉静。就算不
是夫妻了,也该还是朋友啊,怎么会如此……:丁力不解的思索着,“程程……你……
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拜祭我爹……”程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脸个人表情的鲜明对比,分明的告诉别人,丁里没想过程程会回来,而程程却从没期待
着在上海不遇见熟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丁力问。
“回来几天了。”程程一脸的漠然。
接下来的就职剩下沉默了。丁里看看始终低着头的程程,看看冷清的街道,却不知说什
么是好。
“如果没什么事……”程程打破了这一切,“我先走了。”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丁力本来在想该如何开口,听程程说要走,自然要线留住她。
程程转回头,平静的望了丁力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你……住什么地方?”
“旅馆。”程程冷冷的一笑,似乎在说:家已经没了,我还能住哪?
“你……”丁里却觉得这一笑莫名其妙。
“反正过两天我就走了……”
“走?去哪?”
“回法国。”程程还是一脸的漠然。
“……”丁力更不知说什么是好,“为什么要走?”
程程漠然不应。
“这儿才是你的家呀!”丁力急切地说。
“家?”程程不屑地看了丁力一眼。这犀利的目光顿时让丁力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我走了。”一阵沉寂之后,程程转身离开了,临走抛下这句话。
看着程程的背影渐渐远去,丁力也百般滋味在心头。“程程!”丁力突然像被惊醒一样
,大喊一声,随即追了过去,“程程!等等,程程!”
程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丁力跑近。
“程程!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程疑惑地望着丁力。
“有个人想见你!”丁力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人?”
“一个你想见的人!”
“我什么人也不想见。”
“程程!”丁力说着,用力拉过程程的手臂,又立刻觉得有些无礼,慢慢的放开了手,
“跟我来……”丁力满怀希望地望着程程,可程程依旧静静的望着街道。“唉……”丁
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你吧……”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说也奇怪,程程也不知为什么,那已经被折磨得消失迨尽的好奇心又探出了头来,两只
脚不由自主地随着丁力的脚步走到了车旁……
(未完待续)
(3)

“先生,您回来了。“女佣打开门,迎丁力和程程进屋。
“这是你家?”程程一边左右看看,一边说。
“搬来好久了,自从……”丁力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从我离开上海?!”程程看了丁力一眼,半质疑半下结论地说。
“嗯。”丁力点点头,“来,坐吧!”
“这里还不错,挺安静的。”程程一边说,一边在靠门的沙发上坐下。
“你就是喜欢安静……”
“请用茶。”女佣端了两杯茶来,“先生,请用茶。”
“李姐,请老太太出来,就说有贵客。”
“噢。”
“怎么,和伯母一起住呀。”程程问。
“嗯。”
……
“什么贵客呀,非要……”丁力的母亲边走出来边说,猛然看见程程就坐在自家的客厅
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呀,程程,是你回来了!”
程程连忙站起身,去扶丁老太太,“伯母,您还好吗?”程程微笑着说。自从见了面,
丁力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温和的表情,不禁忘了把目光从程程身上移开。
“好!好!”丁老太太含笑地看着程程,满眼的怜爱和激动。
程程被看得无所适从,只好扶她坐下,自己站在一旁。
“妈天天念叨你,不知道有多想呢!”丁力在一旁说。
“伯母,您还要好好照顾自己呀!”程程笑笑说。
丁老太太拉着程程的手,爱得不够,“好,好!什么伯母呀,我还是爱听你叫我妈。我
总在骂阿力,这么好个媳妇就……”
“妈!”丁力看着程程脸上那仅有的一丝微笑也要退去了,立刻打断了母亲的话。第闹
太太这时才发现程程忧伤的低着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程程。”丁力想打破僵局,“坐,别站着了。”
程程走回原来的位子,缓缓坐下。三个人有聊了一会儿家常。
……
“妈,不早了,您也该歇着了。”丁力说。
“唉,不用你管,我再和程程多聊会儿。”
“伯母,阿力说得对,您别累着了,等哪天有空,我再来陪您。”
“是呀,妈,改天再聊吧。”丁力说着看了程程一眼,似乎在问:真的还有机会吗?
“好,好,我去歇着。”丁老太太说着,站起身来。佣人赶快上来扶着。“程程,你可
要记得常来呀!”她回过头来,不忘叮嘱的说。
“我会的。”程程微笑着安慰她说。
目送丁老太太回房,程程转过头来问丁力:“想见我的,就是伯母吧?!”
“就算是吧!”丁力半带神秘的一笑是程程又添几分疑惑。
“在楼上,来。”丁力说着,起身向楼梯走去。程程自然也跟了过去。
……
“在那儿!”顺着丁力手指的方向,程程看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她出神地又向前走了
两步,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疑惑地盯着丁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走
了?丁力明白她的心思,又一次走到她前面,过去打开房门。程程依然站在原地,好奇
地向门口望去,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从门里走出来。可是,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丁力站在
门口,深深的凝望着她。程程将信将疑地朝门口走去……
转过门口,程程赫然发现,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正是许文强。“他。。。。。。他不
是。。。。。。”程程难抑内心的激动,急切地望着丁力,等待着一个回应。
“不是已经死了吗?”丁力接着程程说。
程程突如其来的反应,恰恰证实了丁力当初的猜测:没错,程程已经知道许文强死了,
她不是说拜祭过她爹了吗?她一定看到了文哥的墓了,不然,她不会联一个字也不提及
这个人,不会,一定不会。。。。。。
“阿力。。。。。。”程程仿佛一位奄奄一息的病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弱地发出
这个声音。
然而,在丁力听来,这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他现在和死了还有什么区别?”丁力凝
视着许文强安详的脸,淡淡的说。
“阿力!”程程声嘶力竭地喊道,自己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明明想向前冲出重围,却
不经意地向后退了两步,靠到门框上。
看着程程那痛苦的神情,苍白而抽动的双唇,丁力真的不想让她再受折磨了,“那
天。。。。。。”丁力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形讲给程程听(就像最后一集演的那样,
这里就不多费笔墨了),“兄弟们都以为他死了,就想把他送到太平间,等着发丧。可
谁知道,到了医院,大夫说他还有气,就做了手术,”说到这儿,丁里“哼”了一声,
接着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就这么把命捡了回来,可是。。。。。。可是
再也没醒过来。。。。。。”
程程感到一阵眩晕,虽然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好让自己脆弱的
心得到片刻的休息。
丁力说完,也自觉辛酸难抑,回头见程程已憔悴到如此地步,只好先扶着她到床边坐
下。
程程失魂落魄地凝视着许文强,许久才抬起头,望望天花板,又转头向窗外望去。
丁力看得出,她是刻意如此,以免让泪水夺眶而出的,他轻轻地将手搭在程程肩上,想
要安慰她,可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程微微转了一身,摆脱了丁力的手,“哼。。。。。。”她苦笑一声,转回头看着许
文强,“要是我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
“他现在不是要比一具死了心的行尸走肉好很多吗?!”程成微微一回头,用余光看看
丁力。
“文哥的心没有死!”
“你错了,从他回到上海,决定报仇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错的是你!“丁力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的心死了,那天就不会跑到教堂去!”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程程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回忆和现
实在脑海中叠加,越积越重,重得她只好深深的垂下了头。
“如果他的心死了,报了仇之后就不会只惦记着你!!”
程程抬起头,朝窗外望去,盈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如果他的心死了,就不会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惦着去找你!!!”
此话一出,程程顿觉如一把利剑刺在脊上,猛地回头,闪动的眸子中交织着兴奋与痛
苦。
丁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看得出,许文强这个名字在她心中还没有完全消失。“程程
,不要骗自己,你的心也没有死!”丁力接着说。
程程眼前渐渐模糊了,泪水和着迷惑与困苦如深秋的冷雨一般,一点一滴地浇在荒芜的
心田里。她默默地低下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丁力叹了口气,说“好好陪陪他,”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他需要你。”伴着这句话
,门“啪”的一声在丁力身后关了起来。
屋子里一下子更安静了,看着许文强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庞,程程的泪水终于恣意地奔流
而下了。。。。。。
程程睁开惺忪的双眼,竟发现自己已经伏在许文强身上了,想必是自己刚刚哭乏了,睡
了过去。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好像生怕惊醒熟睡中的许文强似的。程程颤巍巍的伸出手
,就在她碰到许文强那只冰冷的手时,她分明的感觉到,那只僵硬的手,微微的颤动了
一下。“文强!”程程猛地抬头,满怀希望地望着许文强,激动的喊道,“文强!文强
!你醒醒。。。。。。你。。。。。。”
“出了什么事,程程?”丁力大概是听到了程程的喊声,便冲了进来,“出了什么事?

“他的手。。。。。。在动。。。。。。在动!“程程听到开门声,闪电般的转过头。
]
程程急促的呼吸和明眸中闪动的泪光,让丁力也感到突如其来的兴奋与希望,没错,或
许许文强需要的就是程程,或许他当初顽强的活下来就是为了程程,或许。。。。。。
对,这完全有可能。“真的?!”丁力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床前,紧紧的握住许
文强的手,“文哥!文哥!”连连叫了几声后,他渐渐的平静下来。他回头看看程程那
依旧执著而期盼的目光,安慰她说:“程程,你太激动了。。。。。。太希望他醒过来
了,恐怕是你的错觉吧?!”
“不,是真的!我感觉得到!”程程依旧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大声得喊道,“文强
!文强!。。。。。。”
“程程!”丁力转回身,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了程程的双臂,“你先冷静下来!我也相
信,文哥他迟早会醒过来,别太心急了。。。。。。当心急坏了身子。。。。。。”说
着,他放开了钳在程程臂上的双手。
程程仍旧急促的喘息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只觉得自己先是被一
双无形的大手从百丈高的悬崖上推下,可还没等落入谷底,就幸运的被一条藤蔓接住,
可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这藤蔓竟细得容不得她在上面有丝毫的动作,或许只要一阵清
风,它就会断得七零八碎,但她依然庆幸,至少这细细的藤蔓给了她一线希望,于今之
际,就只有等待了,等待奇迹的出现,或是。。。。。。再一次的粉身碎骨。
“吃点儿东西吧,天不早了!”看着程程渐渐平静下来,丁力不失时机,温柔地说。
程程只是摇摇头,呆呆地望着床上那张平静而冰冷的脸。
“程程,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看着程程毫无反应,丁力只好改口说,
“隔壁房间一直空着,累了你可以过去休息。”
“谢谢。。。。。。我只想一个人,不,只想和文强一起静静的呆会儿。”程程用微弱
的声音说。
“好吧!有事叫我!”说着,丁力又一次默默地走出房间。屋子里又一次只剩下痴痴坐
在床前的程程,和静静塘在床上的许文强。。。。。。
(那时的医术就有这么高明吗?不知道。艺术嘛,是允许创造的。在写下去好像有点像
《妙手人心》了,哈哈!许文强到底该不该醒来呢?我还没拿好主意,想听听各位的。

(4)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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